涿州西南角有个横岐村,地处偏隅,村风质朴。别看村不大,名声可不小。为什么?因为这里有一个独特的、以村命名的剧种——横岐调。
斗转星移,更朝换代,四百多年来,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小剧种,以它特有的乡土气息,优美的唱腔声韵,流传至今。2006年被列入河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。
它的产生与历史,人物与故事,横岐人如数家珍。但人们津津乐道的还是发生在八十年前的一段轶事。
横岐调在清代进入了发展的鼎盛时期,阵容整齐,行当齐全。每当节日庙会、祭神求雨喜庆丰收、婚丧嫁娶、孩生满月、甚至村与村之间的友好来往,都要唱戏。尤其是去友好关系的村演出,那个热闹——前边打会旗的,紧跟着敲锣打鼓的,七八辆大马车载着戏箱和演职人员,风风光光、浩浩荡荡、各村前迎后送,热闹非凡。
一九三四年秋,地里的庄稼收完入仓,人们闲下来了,也是剧团排练演出的季节。
当时的戏会会长叫胡占元,此人耿直公正,在戏班乃至村民中都威信甚高,他就琢磨,总在自家这一亩三分地演出,转来转去不过方圆几十里,以眼下剧团的阵容与实力,何不去京城闯一闯!随后与大伙一合计商量,可就炸了塔了:有的说试试、更多人说就咱这个班子,去京城演出,谁知道横岐调啊?再说了,京城那么多角儿,咱算哪碟菜呀!终归是会长,胡占元说:“老少爷们儿们,不是我心血来潮,这事儿我琢磨好久了,要说这京城梨园兴盛,名角云集,可人们对横岐调知之甚少。吃东西要讲究尝鲜,看戏要看个稀罕,别看咱土,但土的不牙碜!就咱横岐调,如果在京城演出,那是蝎子屎——独一份!只要大伙心气足,台上认真演,台下守规矩,此行一定能成功!”一番话,把大伙的劲儿给鼓起来了——“就这么着!”

南横岐村戏台
这胡会长立马儿筹备进京演出事宜,派人打前站,找台口儿,定日期。家里边抓紧排练,大伙心里明白,这可不是在庙会上演出,稍有差错,可就毁了横岐调的名声了。
一切准备就绪,当年十月,剧团进入北平,在花市大街广兴园演出。
头两场上座不佳,人们对横岐调闻所未闻呐!往后演,可就火喽,观众一传俩,俩传仨:“横岐调唱腔优美,演员阵容齐全,值得一看。”当时的国剧大师、戏曲评论家齐如山先生,闻之前往看戏,给予了很高评价,并索要了五十张脸谱。人家不白要,礼尚往来回赠了半扇猪肉和其他礼品以示答谢。
天有不测风云。当横岐调唱红北平后,有人看不顺眼了,戏报不是被盖就是被撕,剧场内叫倒好的,起哄架秧子的,时有发生,大有不赶出京城不罢休之势。更有甚者,北平社会局,电话通知停演,要演出必须将剧本一字不落的写好呈上,待审查通过才行。这不是要命吗?横岐调有史以来都是没有剧本,全凭口传心授。胡会长一咬牙,花钱雇人记录剧本。
这期间,一班人马只得暂住旅馆,等候社会局回音。剧团内有个唱花脸的演员祖宪章,早已定婚,婚期没有多少日子就到了,家里又捎信儿又来人儿催促其回家完婚,可这个节骨眼儿,走谁都不行啊。好个祖宪章,主意拿定,演戏为重,婚期后托。说的容易,一辈子的大事儿,从说媒,相亲,到纳吉订婚,就差拜天地入洞房了,你说拖就拖,女方家也不干呐!祖宪章不回来完婚,急坏了家里老人。他们也明白,戏班好不容易在京落了脚,长的是横岐人的脸,增的是横岐调的光,孩子是班子里的台柱子。缺他不行。怎么办呢?

横岐调《铡美案》剧照
当时村子里有个德高望重的长者,很受人敬重,只能求助于他给出个主意。这要是别人欲改婚期,他早就不干了。只因演戏在外而生变故,老人家心知肚明。因为这横岐调是横岐人的祖传家业。遂与祖家一同前往女方家,道明情由。女方一听,愣了:就等聘闺女了,这可怎么办?长者言道:“时至如今,只好这般了。”“您说。”“宪章有个妹妹,待到吉日让她扮成新郎,迎娶贵府姑娘,既不影响宪章演戏,又不拖延婚期,此谓两全其美。”
好在女方家通情达理,深明大义。何况这门亲事看中的就是祖宪章小伙是唱横岐调的。有这么个姑爷,脸上有光啊。“行!就按您说的办。”
十月二十三,一大早,祖宪章之妹祖文英穿大袄,戴礼帽,披红插花,兄妹俩本来长相相近,这一打扮俨然一副新郎模样。一路吹吹打打,引轿前往女方家将新娘接回横岐村。沿路人头攒动。看热闹的多了。妹代兄婚,压根儿没听说过,今儿可看到了。祖家此时一派喜庆,大门两侧贴着大红喜字,格外醒目,院内张灯结彩,喜棚内宾朋满座,吹打班子,越鼓掌吹得越欢。院里看热闹的、出份子的、贺喜的,里三层外三层,除了一睹这奇特的婚礼更是向祖家那份“戏比天大”的情怀表示敬慕。吉时一到,鼓乐齐鸣,姑嫂按照礼仪拜堂成亲。
再说北平,社会局总算点头应允。戏班又转至四明戏园继续演出;演员士气大振,声誉名噪京城。
横岐调的京城之行,向世人展示了其独有的艺术魅力,更是走出去经风雨开眼界的历练之旅。
这正是:
戏曲园中一朵花,
迎霜傲雪绽奇葩。
妹代兄婚留佳话,
乡音乡韵传万家。
康金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