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秉彝环顾四野，但见万物复苏，桃李含苞，杨柳拂面，沃野之上，三三两两的人在扫墓。他们摆上供品，插支鲜花，烧几张冥钞，给坟墓培上一些新土，以此追怀祖宗，感念先人。见此情景，李秉彝不禁想起白居易“风吹旷野纸钱飞，古木垒垒春草绿”的诗句，心中不免一阵感伤、悲戚。

李仪祖籍山西，由于一直在河北一带为官，机缘巧合，得与涿州当陌村方姓结亲。李秉彝出生后，为免家人随任迁徙颠簸之苦，同时也便于当陌村的亲戚照顾家小，李仪看中涿州这块宝地，就在城内东门街南安家置业，在东关村外购置田地。

李仪厌恶官场陈腐陋习，致仕后也不愿与官家来往，几个儿子只得各自谋生，天各一方。李秉彝成家后，为了照顾父母，一直与之同住。 “秉彝！王先生来了。”李秉彝抬头一看，只见老舅领着三两个人到了跟前，原来是老舅请来看风水的王先生到了。李秉彝连忙施礼。老舅将众人互相引见，又将堪舆李家阴宅之事详述一遍。

王先生道：“东门李老爷素有清名，小的能为李老爷效力，也是难得的福分。” “请王先生多多费心，今日堪舆吉地，也是李家新辟之祖地，家父家母百年之后，还要合骨。” 王先生道：“小的明白。按说堪舆吉地，本应是山主人丁水主财，也就是石为山之骨，水为山之脉，如此可使后世高官厚禄，人财两旺。但此处一马平川，无有靠山，何不另行择地呢？”

李秉彝说：“不求高官厚禄，只愿逝者万安。”王先生又道：“我听说还要将寿堂挖地深埋，不封土立冢，不建神位立碑？”李秉彝答道：“朝廷有令，坟墓以砖瓦为屋其上者，禁之。诸职官虽有善政，也不得立碑，以虚誉立碑者更是毁之。就连平民百姓房屋，安置鹅项衔脊，有鳞爪瓦兽者，也在禁令之内。我不想让家父坏了朝廷的法度。”

“好。那吉地要占地多大呢？”王先生问道。“官职六品下，占地一百步。庶人及寺观各三十步。您看，五十步如何？”“好，就听李老师的。”

王先生和老舅开始忙乎起来。过了一会儿，王先生又来到李秉彝跟前说：“今日得见李老师，您贵为高门子弟，但做事不张扬，守规矩，实实令人钦佩。刚才全是您做主，就冲李老爷的清名和您的人品，我也要为您做点儿主，进上一言。”李秉彝说：“先生请讲。”

王先生道：“您站在此处往北看，不到里许之处再偏西点儿就是清凉寺。它的高台有两丈之高，方圆约三十亩，上为佛殿，俨然一座屏障，自有神威。若将吉地向西平移百余步，虽说地势有些低洼，但与清凉寺呈南北之势，那佛祖就可庇护李家的吉地，此处乃吉位啊！”

清凉寺

李秉彝高兴地说：“王先生真乃神人也。”王先生得意道：“过奖，过奖！我敢说，这个吉位可保万年永安，除非有朝一日清凉寺庙台无存。”“好!就依王先生而定。”此时老舅也近前说：“我想这个寿堂还要造得再大一点，将墓顶改为馒头顶，也就是天圆地方穹窿顶，在花费上可能多些。”李秉彝立即言道：“做儿子的，应该的。”

老舅又说：“如今凡是给老人建造寿堂的，都要请画工把现世的情景全都画进去，就如同在阳间一样。可是画工有好有赖，你爹好歹也是个六品官，一般的画工恐怕不行。”李秉彝稍微一思，“这个我自有办法。请老舅和王先生稍等，我去一趟清凉寺。”说罢，向清凉寺走去。

北面不远就是清凉寺。寺前的山门有三个券洞，穿过山门即见一座八九丈高的佛塔，塔后为高起的台基。李秉彝沿石阶而上，进入台基上的前殿，过了前殿便是大雄宝殿。大雄宝殿坐北朝南，左有文殊阁，右有普贤阁。正殿和配殿以回廊相连，有一个人站在回廊后面的架子上，正描画着院墙上一幅《观无量寿经变》壁画。此人正是王化云。

这个王化云，本是河南人氏，三十多岁，洒脱不拘，善吟诗作画。他游历到涿州，曾一度落魄，因其才华被李秉彝赏识，收留并推荐到永乐村任社学教师。永乐村东禅寺在清凉寺以北不到五里，寺内壁画就为王化云所画。因社学的学规较为宽松，王化云经常天马行空，拿支画笔四处云游。

李秉彝叫道：“化云贤弟，果然在此。”王化云见李秉彝裤脚和鞋上的泥土，问道：“仁兄从何处而来？”“刚从自家地里而来。”“怪不得我刚才看到南面地里有人，原来是仁兄。”王化云说着，从架子上跳了下来。

李秉彝看着壁画：“化云贤弟真不负“丹青圣手”之名，你看这幅《观无量寿经变》壁画，佛祖妙像庄严，观音略带微笑，伎乐彩衣飘逸，一派佛国仙境。此画虽说是重描，仍透发着原来的神韵。”

“过奖了。我既为寺院做点善事，又能得练自家笔墨功夫，僧俗两不误。哈哈哈……”王化云笑罢又问，“仁兄找我是否有事？”“刚才在自家地里请风水先生为家父堪舆吉地，打算把寿堂建成天圆地方穹窿顶……”

王化云立即接道：“需找画工，仁兄为此事而来？”“不错，贤弟说的正是。”

王化云感叹道：“仁兄对令尊如此用心，真是一位难得的孝子。请放心，画工之事我全包了。”“多谢贤弟。”“不客气。仁兄与我交谊深厚，这也是我应尽之事。” 李秉彝说：“走，咱们同风水先生一同到东门舍下，饮上几杯，也好细细商议。”

（未完待续）